夏秋时节,田埂最美。草木,茂盛得不得了。
庄稼人锄地,却不锄田埂,他们留着田埂上的草,看风景。草木繁盛,深可没膝,各种各样的花,次第地开着。摇摇曳曳的,是草;灿灿烂烂的,是花;长长延伸着的,是田埂。人站在田埂上,看风景,人,就成了风景中的风景。
草,深厚极了,人行其上,如陷棉中,仿佛一个季节的柔软,全在这一片草上了。草花纷繁,纷繁得眼花缭乱,仿佛满世界的灿烂,都散布在这一道田埂上了。有 风拂过,草,就一个劲地摇曳;花,就卯足了劲地散发着它的芬芳。花香四溢,这个时侯,满田埂上,都流淌着花香,一道田埂,就成了一条花香流淌的河。
花香,会引来蝴蝶,引来蜻蜓,引来蜜蜂。
蝴蝶,时辍时飞,飞时飘逸,辍时,也灵动。蜻蜓,飞累了,就会栖息在草叶的尖上,那样的静,老僧入定般,浑然把这个世界忘却了。火辣辣的太阳,照在蜻蜓 的翅翼上,翅翼反射出一道道亮丽的光。蜜蜂总是那样勤勉,“嗡嗡”地飞着,声音极小,小到“无声”,可是它会酿出世界上最甜美的蜜。
人站在田埂上,美不胜收,会觉得,这些就是一些无声的歌,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草丛中,还会有其他的昆虫,诸如,蚱蜢、蟋蟀、纺织娘,还有蝉。蝉,不仅在树上,有些蝉也会飞进草丛中,只是少。若非你曾在农村生活过,是断然不知道 的。有一种蚱蜢,细而长,呈草绿色,乡下人叫它“呱嗒板子”。它常常飞动,飞动时,扇动双翅,即发出“呱嗒呱嗒”的声音。炎热的中午,呱嗒板子的“呱嗒” 声,会传出很远,引得许多小孩追着捕捉。叫声最动听的,是蝈蝈。天越热,蝈蝈叫得愈欢。如果在中午时分,你站在一道田埂上,蝈蝈“吱嘎吱嘎”的声音,弥耳 皆是,此起彼伏,遥相呼应。小时候,我会循着蝈蝈的叫声,捕捉蝈蝈,悄然走近,猛然扑出,很容易就把它捉住。拿回家,放进一个扎好的竹笼里,然后挂在房前 的石榴树上。你难以想象,一只蝈蝈,会叫满一个秋天。
黄昏时分,蝈蝈叫声渐弱,一道田埂,就成了蟋蟀和纺织娘的天下。蟋蟀,是“吱吱吱”地叫,声音短促而粗重;纺织娘,则是“札织札织”地叫,声音悠长而细微,像女子的幽怨的叹息。
这都是大自然的歌,天籁之音。
牧牛的人,喜欢到田埂上去。牧牛的,有大人,也有小孩,手中都持着一条鞭子。大人们大多戴着一顶斗笠,极好看,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饱满的田园风情。牧牛, 是一件安静的事,安静出一份寂寞。所以,牧牛的人也喜欢唱几句。大人们含蓄,只是“哼哼”,带出岁月深处的那份恋情。小孩子就不同了,喜欢“引吭高歌”, 也许五音不全,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只要那份野性的情味抒发出来,就行了。
蓦然间,也许会有一两头牛“哞哞”地叫起来,声音顺着田埂流淌,混合着牧牛人的歌声。这条田埂,就热闹极了。
一份遁世的桃园感受油然生出,天人合一,真是淳朴啊。